徐梁手頭上卻還有另外一份宮中的資料,這些資料在滿清哪裡絕對是浪費,因為滿清在本質上比明朝更落後,複雜的經濟問題,他們更不在意,他們在入京很長一段時間內,還處於極其原始的掠奪階段。
而這些東西對於徐梁來說,卻格外的重要,因為徐梁在抽絲剝繭之中,發現萬曆八年時候雲南銀課的數目,不足六萬兩。
雲南銀課佔全國銀課六成,所以能夠估算出當年全國銀課收入為九萬兩上下。銀課稅率是三分抽一,所以當年大產額大約在三十萬兩左右——這是考慮了合理“貪汙”的情況。因為萬曆八年是張居正執政的巔峰時期,官員還算是較為廉潔,但並不能杜絕貪汙、假賬、挪用、瞞產等各種官場陋習。
三十萬兩顯然比二十萬兩高出了三分之一,但考慮到朱慈烺朝後期的銀課愈發萎縮,國變之後根本沒有收到雲南的銀課收入。所以用二十萬這個數值信心指數更高一些。
“姑且按照二十萬兩算,”徐梁道,“也就是八百萬兩。這能否說明全國就這點銀子呢?”
“當然不行,萬曆之前開採的銀子呢?”徐梁在這點上腦子還是很清楚的。
“三千九百四十七萬兩。”徐梁報出了一個極為精準的數目。
徐梁雙目圓瞪。
“這是最少數目。”徐梁旋即將洪武二十三年到正德十五年一百三十年間的銀課數與銀產量背誦出來,聽得徐梁目瞪口呆。
“這都是宮中老檔可查的數字,查不得的數目與貪汙、私採的數目實在無從估算。”徐梁道:“就算加倍吧。我朝歷代以來累計開採的白銀就是八千八百萬兩。這卻並非天下白銀的總數。”
“還有國朝之前開採銀子……”
“那些我都不去算他。只算大頭,八千八百萬兩還要加上三億兩。”
“三億兩!這是天上掉下來的?”朱慈烺失聲叫道。
“是海外得來的,而且集中在嘉靖朝之後。”徐梁道:“因為泰西有國名西班牙者。侵佔了一塊蠻荒之地,那裡盛產白銀。此外。東瀛日本在嘉靖朝發現了兩座大銀山,而且還改進了冶煉技藝,故而白銀增產極大。這三億兩中,日本流入我朝的白銀就佔了一半,幾乎是他們的全部產量。”
徐梁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道:“那些銀子呢?都落入了晉商之手?”
“還有徽淮浙閩粵等地的大商人。”徐梁道:“這些銀子從沿海流入我國。先經手的是浙閩粵三省的海商,他們從內地收羅瓷器、生絲、茶葉等等中華物產,銀子便流入了中原腹地。西北商用遼東山參、貂皮,蒙古的畜牧、皮草等北貨,將銀子攬入懷中。其中有一部分被東虜和蒙韃搶走。然後透過張家口晉商購買鐵器、糧食。唔,遼鎮當年也是晉商一樣的角色,主要是販賣糧食。”
徐梁聽得頭昏腦脹,重重一拳捶在扶手上,痛得暗中咬牙。
“所以晉商除了購買湖廣的糧食、日本的俵物、江南的歌妓等等奢靡日用之物之外,並沒太多地方用這些銀子。於是,他們就在家宅底下挖個地窖,將白銀窖藏起來。人同此心,晉商如此做,其他的大商家難道會有例外?所以大明這三億八千萬兩銀子,不知道有多少都是被藏在地窖之中的。”
“難怪我大明有如此之多白銀,父皇卻完全沒有銀子可用!”徐梁恨恨道。
“關鍵不在地窖,而在我大明的稅收。”徐梁道:“我大明以農立國,朝政收入全靠農稅。而你看從朕剛才描繪出來的那條白銀走動的路徑來看,可有哪一步是走到農民手中的?”
“購買湖廣的糧食?”
“湖廣的土地都是宗藩、豪強地主所有,真正的農民能拿到什麼銀子?能交夠田稅就不錯了。非但如此,我大明有兩三百畝地、僱得起長工的中小地主都沒銀子。其家人也得下地幹活,逢年過節或是農忙時才能吃上白米。”徐梁道。
朱慈烺一想也是,突然有個念頭在腦中飛撞,卻始終抓不住它。終於,彷彿閃電劈過,一片黑暗之中讓朱慈烺看到了四個大字:“一條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