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魘鬼,只是它們的一個統稱,它們在這裡,會因為早逝的原因而分類。比如說恙,它的名字並非就叫恙,由於它在人世間是因病早逝,所以就被分配到恙魘中,它所告訴麥望安的名字不過是取用了類名而已。
既然宿純然說過,他的弟弟是因為生病而夭折,那麼理應應該會被恙發現,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恙沒有從佇列中發現弟弟。
恙說過,因為年紀小就沒有被送去陰界的可能性,而在年紀上它認為做不了假,那麼就還剩下一種可能——宿純然在他弟弟的死因上說了慌,他的弟弟不是生病夭折的。
如果真的這樣,它需要跨界,而在魘窟中跨界是需要報備給仙人。它沒有足夠多的證據證明旁的界域中有這麼一個人,伽乙仙人也定不會準許它亂來,這會是一個麻煩。
“就像我瞭解的神話當中,凡是去地府投胎的人都會被記錄在一本簿上,那麼你們魘窟就沒有記錄來到這裡的孩童名字嗎?”
路將寧再次搖頭:“魘窟不會這樣做。再說了,絕大多數嬰兒在那時還沒有名字。”
正如仙人認為早逝的孩子是純潔的,那麼它離開人世間便是什麼都沒有帶走,當然其中就包括身世。來到魘窟,它們就再也沒有名字,沒有家人,甚至是沒有一切,就像所有都是從頭來過,是神是鬼自己說了算。
麥望安停下手中的動作,喃喃道:“我總不能讓宿純然去親口問問他媽媽吧……”
“你不準再聯系他了。”路將寧強勢道。
麥望安對天發誓:“絕對不聯絡了。”
“懶得管你,”路將寧重新把身子挪回到原來的位置,“趕緊睡吧,熬夜有害身體。”
“現在才十點,月亮都那麼明!我在大學睡覺的時候都常常是十二點才進被窩!”
路將寧閉著眼,心平氣和道:“你這不是沒有上大學嗎?你記住你現在才初二,算是個毛都沒長齊的東西。”
“你說話再這麼難聽呢?”麥望安憤然。
路將寧像是睡過去了,沒有再說話。
臨睡前,麥望安嘀咕一句:“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這個分數能不能上高中吧……”
第二天一早,麥望安就被鄰居家養的公雞給吵醒了。最近村裡也不知道興起什麼古怪的風氣,挨家挨戶在修完衚衕裡的路之後就開始在家中養雞,急得阿嫲每逢與那些家裡有雞的人家打完交道後,再回家定是要換一身幹淨的衣裳,唯恐雞毛引起孩子過敏。
麥望安每次看著她時常三件五件地更換衣裳,都覺得胳膊酸,就拿著漫天的雞毛跟她講道理,說明自己與公雞、母雞甚至是小雞同時呼吸空氣,要是過敏的話,他早不知道該住院多少次了,這才勸得動她。不過老人家還是認自己的道理,閑來無事之時總會抱怨幾句,卻忘記了她自己也是迷信的人。
原來,家家戶戶養雞,就是因為修新道才盛行的風氣。阿嫲說這和村裡蓋新房喂養一隻雞同一個道理,都為給自家求得一個好風水,好讓風水和諧穩定,適當招財進寶。
但凡阿嫲講這些事情時,她總愛故意壓低聲音,搞得周遭的氛圍神神秘秘。麥望安小時候常被她哄著,最嚴重的時候連上廁所都不敢獨自一人,可現在乍一聽,倒也覺得稀奇。
風水這種東西,老一輩常說的話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麥望安自打跟著母親生活之後,十分有九分是不信的,不過現在看來,他會對其抱有敬而遠之的心態。
雨後的今日是個大晴天,太陽還沒有完全露出臉,裸露著的肌膚就察覺到滾燙的夏日氣息。窗外霧濛濛的,在室內好似就能嗅到濕潤的泥土味兒,那一聲聲的雞鳴還在耳邊持續響亮地高昂著,不止一家,它們就要震破霧氣,好把太陽徹底從陰影中銜出來。
麥望安從床上翻了個身,睡眼惺忪地揉著發酸老硬的脖頸,想吃雞腿兒的心就要翻騰上嗓子眼。他看了眼時間,六點多鐘,阿嫲大概早就起床收拾了,飯估計也做好了。
他就要轉身下床,沒料到看見另一雙陌生的小白鞋,這才想起來在屁股底下坐著的這張床上還躺著一個昨晚崴著腳的大活人。
路將寧還在睡著,他的呼吸很淺,不仔細聽完全不會聽見,睡覺的模樣也與麥望安印象中男生的睡顏不太相像:他很安恬,不會張口,不打呼嚕,不流口水,就那樣安安靜靜地仰臥著,雙手交疊在肚臍處,位置還是昨晚那個位置,就連姿勢也是未曾變動。
麥望安把視線降在他受傷的腳上,那隻腳搭在被子塊的邊緣,稍微一動,大機率就會從上面跌下。未免二次拉扯受傷,麥望安憋著一口氣,小心謹慎地抬起他的小腿,替他把受傷的腳向內挪了挪,這才鬆了口氣。
哪知,他剛要退回去穿鞋,一抬頭,就看見路將寧睜著眼在看他,眸子裡含著笑。
吐出去的那口氣突然就卡在嗓子眼裡。
“你什麼時候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