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九點頭,概述今日所見,但見她一張臉頰愈發蒼白,末了竟又轉紅,想是情緒過於激動所致,不禁勸慰道:“徐老前輩一生行俠仗義,南華劍派在他手下更是厲害,也算是死得瞑目了。”
江汀蘭並未答話,怔怔望著桌上燈火。
付九道:“夫人,您想回南華劍派?夫人?”
江汀蘭回過神來,問他說了什麼,方苦笑道:“他說南華劍與落梅莊勢不兩立,我已是落梅莊的人,回去又能怎樣呢?”
付九道:“也不盡然,您將事情來龍去脈好好解釋,他們知道您與此事無關,也就罷了。何況眼下敵人在暗,一旦知道您的下落,若有心害我落梅莊家破人亡,屬下只怕不能保護夫人周全。”
燈火映在江汀蘭面頰上,搖曳不定,她回頭看看床上熟睡的孩子,低下頭輕聲道:“九爺既這麼說,便送我們母子回去吧。”
付九道:“只是屬下還擔心一件事。”江汀蘭修長的手指緊緊抓著筷子,付九看到那筷子不住顫抖,她在害怕。她當然會怕,她是那樣纖弱美麗的女人,幾乎失去了一切。不管是哪個男人,看到楚楚可憐的女子,都會忍不住心生憐愛的,付九忍不住伸出手去。將要覆上她白嫩的手背時,他又驟然停下,轉為按住她的手腕,只是隔著衣袖,也能感到她微涼又柔嫩的面板,他卻覺得要被灼傷了。然而,他沒有松開手,而是更用力握著,沉聲道:“如果昨日有逃出來的人,那麼很快,全天下人都要知道,張三不確實去了落梅莊,確實送了小少爺一件寶貝。夫人帶孩子回到南華劍派,也會有危險。”
江汀蘭顫聲道:“不會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付九搖頭:“南華劍確實有與您一起長大的弟子,但也有年輕一代、根本不瞭解您的人。何況有時候,就算是兄弟姐妹,也會為了搶奪財寶打起來的。”
江汀蘭任他握緊手腕,眼眸始終垂著,問道:“那九爺說,該怎麼辦?”
付九沉吟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似乎被他陰森的口吻嚇到了,江汀蘭猛地抬起頭來,睜大眼睛望著他:“您要給老爺少爺報仇?”
付九道:“當然要報。只是屬下雖有複仇之心,卻不知仇人是誰。既是張三不惹下的禍,自然要找他算賬,不止他,還有他的朋友,謝慎山、秦茗和狄松,他們一個也脫不了幹系。但只憑那些捕風捉影的流言,就能將落梅莊攪得天翻地覆?老爺怎會給人可乘之機?所以,一定有還有別的人,做了多餘的事,老爺才著了道。”
江汀蘭臉色一白,問:“你知道是誰?”
付九搖頭,又道:“不妨事,便要花上十年、二十年,掘地三尺,也能將他找出來。”
“竟然,竟然要那麼久……”
“如果可以,屬下恨不得這時候就找到那些人,將他們碎屍萬段。但還不能,”付九轉過臉,望向床上熟睡的孩子,放軟了聲音,“方家的仇,一定要小少爺親自報,屬下身份低微,功夫薄弱,莫說是謝慎山,恐怕連張三不都打不過,哪裡配給老爺報仇?”
江汀蘭驚道:“他,他還是個孩子!”
付九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裡似乎總含著眼淚,他並沒有在意那裡含著怎樣的情緒,而是用冷硬的、幾乎不含感情的堅定聲音道:“所以才要花上十年、二十年。小少爺會長大,會學得一身本領,將那些人一個、一個地找出來。夫人不必擔心,屬下會幫您一起,將他撫養成足夠手刃仇人的好孩子。而且,必須這樣。如果小少爺沒有這樣的決心,功夫太弱,被人知道他的身份,那麼他一定會死。”
江汀蘭似乎被說服了,她也回過頭去,望著自己睡容甜美的孩子,沉默片刻,方深深嘆息一聲,拭去眼淚。她不哭的時候,便沒有那樣柔弱了,眉宇間還帶有江湖兒女的英氣,她看向付九,問:“憑九爺您的武功,不能給老爺少爺報仇,我的孩兒,又怎麼可以呢?”
她露出一種母親才會有的堅定神情,這神情讓她的眼睛更加明亮,讓她更加美麗了。
付九微微一笑,松開她的手腕,說:“屬下豈敢做小少爺的師父。方家的仇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想要報仇,當然要找比他們更厲害的好手做師父。”
這樣的人,本就不多。
付九道:“我們去找雲中客,雲中客陳叔平。他是青石山的弟子,是驚鴻劍秦茗的師叔。”
江汀蘭愣住:“秦茗?”
“是,只不過,”這一路對江湖流言頗為留心,付九得知了許多他過去不屑知道的事情,“陳叔平和秦茗爭奪掌門之位失敗,被秦茗逐出青石山,自覺無臉見人,這時候正在關外不知名的雪山隱居,發誓終生不出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