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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無晴卻有晴 (3 / 5)

素雲訝然,忙瞧向傳志。傳志一臉坦蕩:“杜姑娘說得不對,我們怎會像夫妻呢?我兩個都是男人,豈可結為夫妻?不過另一件事卻是對的,我喜歡阿笙,為了他,我也可不要命——不對不對,我將他丟下,一個人逃了……我,我……”

紅蕖冷哼一聲:“若不是夫妻,當初我要你娶——”她本想說“我”,忽覺素雲兩人在場,一時哽住,訕訕道:“要你娶別的姑娘,你為何不肯?”

傳志壓下心頭酸澀,淡淡道:“我不能同阿笙結為夫妻,卻想永永遠遠和他在一起。我既許了阿笙,又怎可娶妻?我雖對世上的規矩懂得不多,卻不至連‘夫妻’二字也弄不清楚。”

聽他說得輕巧,紅蕖不由冷笑,猛將筷子拍在案上,譏道:“你那阿笙如今正躺在山下頭呢,你怎不去陪著他!”她眼眶已然泛紅,狠狠瞪著傳志,卻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何要這樣做,只覺有股說不上的抑鬱燥熱之氣塞在體內,橫沖直撞了好幾日,始終不得而出。

傳志給她一激,先是一愣,驀地喉頭一甜,通身大震不止。素雲眼疾手快,一手掐他人中xue,惱道:“你倆且安生些吧,個個都不要人省心。”

紅蕖咬牙不語,起身便走,甫一拉開房門,便見狄爺高大身軀倏然而至,肩上負著一人。也不瞧她,狄爺大步邁進,將那人放在傳志身側,淡淡道:“還活著。”

素雲忙俯身細察,岑青雙唇青黑,兩頰凹陷,呈死灰之色,鼻息微弱。傳志回過神來,也忙看去,見他掌心汙黑已擴至小臂,脫口驚道:“這……可,可還……”

素雲眉頭緊蹙,凝神不語。

放好岑青,狄爺轉身將狄珩抱起,用披風裹得嚴嚴實實,正待走出門去,卻聽狄珩道:“爹爹,你累了嗎?”

“不必擔心。”

狄珩抬手摸摸他冷硬的臉,又看看傳志,軟聲央求:“那爹爹幫我一件事,好不好?”她仰頭迎上父親的視線,並不等他開口,稍作歇息便道:“傳志的朋友墜下山谷,下落不明,他擔心得很,你能去找找他們嗎?”

狄爺將她抱高些,額頭輕觸她的,回答道:“天色已晚,你得睡了。”

狄珩攬住他的脖頸,蹭了兩蹭:“這是朋友的事,爹爹應當做,不用掛念珩兒。我會乖乖睡覺,再不像上次那樣傻傻等你啦。”

她這樣軟語撒嬌,饒是面無表情的高大漢子也不得不輕嘆一聲,轉問傳志,冷聲問:“要去哪裡?”

“我,我隨狄前輩去,我來指路……”傳志始終不敢言語,怕他不肯答應,又心懷歉疚,見狄珩三言兩語他便許了,方松一口氣,撐在榻上想要起身。然而雙臂癱軟仍是難以動彈,生怕他反悔,急道:“我,我……稍等一下,我這便起來,這便……”

他努力再三,終是不能,匆忙看向素雲。然她正全神貫注為岑青診脈,一言未發,如入無人之境,並未察覺他求助之意。傳志手足無措,不得已望向紅蕖,欲言又止。

紅蕖立在門前冷眼旁觀,迎上他哀求目光,又看他襟前棉紗血漬斑斑,想是傷口再度崩開,將一口銀牙咬得吱吱作響,方對狄爺道:“我隨你去。”

傳志眼睛一亮,忙道:“杜姑娘,今日的恩情,我……”

“你且記著!你欠老孃的東西多著呢!”紅蕖打斷話頭拂袖便走,將將轉過身去,淚珠已滾落下來。夜風微涼,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待狄爺將狄珩抱回房中,再回來時,她頰上淚痕已幹,再無異狀。

紅蕖兩人一走,房中複歸沉寂。傳志頭腦昏沉,倚坐在榻上呆呆望著岑青,一會兒想:若是岑叔叔死了,便是我的罪過,阿笙定要罵我;一會兒又想:阿笙和羅大哥現在怎樣?他們功夫那麼好,不會死的;一會兒想:不對不對,他們受了傷,躺在又冷又黑的山下,怎會活著呢?一會兒又想:都是我不好,本事不濟,沒能救了他們,是我害了他們。他心猿意馬,思來想去只剩了一句話:岑叔叔死了,我就賠阿笙一條命,阿笙死了,我就去陪著他。

如此想來,終是死了好。

他又想起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山。冬天時大雪紛飛,山和樹和天和水,都是茫茫一片,人站在山裡,只是一個不足道的黑點。九叔要他練功,他將那把梅花刀揮了一遍又一遍,心裡只想著武功招式,想起未來下山報仇的日子,又是害怕,又帶些期待。那時豈會想到今日?雪和著風灌進身體,冷得厲害,他收起刀,在深可沒膝的雪中一路跋涉而來,還沒走到蘇州城,便不願走了。

“還得走呢,得去蘇州,去落梅莊。”他昏昏沉沉地想,還有方家的仇要報呢。

“我姓方,叫傳志。我爺爺是落梅莊的老爺方攜泰,爹爹是落梅莊的二少爺方劍閣,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江汀蘭。我是方家唯一活著的人。因為方家已經不在了,所以我要好好練武,長大後殺掉所有謀害方家的人。只有這樣,我才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爹孃。”

這一連串炮仗似的話,轟地在耳邊炸開,傳志一個戰慄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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