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提到元禎的身子,孟醫工笑意凝住,她蜻蜓點水似的瞥了眼蕭夷光,語氣略遺憾:
“殿下真是世間少見的好乾元,八孃的病只適合躺臥靜養,可車裡窄小,又有輛四輪車,根本容不下一個人躺著。”
這可難倒了上官校尉,他想過讓孟醫工和蕭八娘一輛車子,可稚婢正是要人哄的年紀,總不能教堂堂王太女元禎照看。
若是將蕭八娘單獨放在一輛車中,另一輛車坐著三個人,趕路時不免會被甩在後頭。
說到眾人正為難的時候,孟醫工頭皮還止不住發麻,後怕道:“太女的部曲不想在你身上耗費時間,還是想扔下你,嗓門一個比一個大,就差指責殿下色迷心竅了!”
寒意從蕭夷光的脊椎蔓延到全身,掌心也冒出了一層冷汗,她心內生出的驚懼比孟醫工更甚百倍。
與只讀醫書的孟醫工不同,蕭夷光熟讀史書,通曉馭人之術,知道史冊上不乏昏聵的主公獨斷專行,最後激起屬下犯上落個身首異處的結局。
站在旁觀者角度,她也會做出部曲一樣的選擇,責怪元禎沉湎美色,做事不計後果。可身在局中,親身面對過絕處逢生,蕭夷光不得不生出一絲僥幸。
這點僥幸裡,既有對元禎頂著壓力救下自己的感激,也有對她禦下有方、擺平眾怒的欽佩。
一直折磨蕭夷光的惶恐也慢慢平息,像飄搖不定的柳絮沾上了水。
“部曲們各執一詞,殿下誰的都沒聽,為了讓八娘在車裡躺著,她讓人將四輪車搬進我車子,自個曲身縮在角落裡。”
孟醫工直搖頭:“傍晚停車後,果然她的腰都快被車震斷了,臉色比茯苓還白。”
突然帳篷裡一暗,有人遮住外頭的篝火,手掀起帳簾。
見有人靠近,兩人對視一眼,閉口不再談論元禎。
茍柔送稚婢進來睡覺,她一臉倦容:“喏,跟你說了八娘醒了,你還不信。八娘,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
蕭夷光的身子還有些弱,稚婢撲進她懷裡,差點沒被撞散了架子,她安撫地撫摸稚婢的頭發,問詢道:
“妾和稚婢能撿回一條命,多虧了殿恤,妾想當面向殿下道謝,卻聽說殿下身體不適,不知現在可有所好轉?”
茍柔聞言,複雜地看了眼蕭夷光,她的容貌不飾粉黛,顏色卻如朝霞映雪,就連她看了都怦然心動,幹笑幾聲:
“勞八孃的關心,殿下知道了,一定會更快好起來。明日寅時車子就啟程,八娘和孟醫工早些歇下吧。”
她態度淡淡,語氣也不熱絡,反倒有些避著蕭夷光的意思,將稚婢送到就轉身離開。
孟醫工悄悄對蕭夷光道:“茍女史的心全放在殿下身上,看殿下累得吃不進晚食,眼淚都要落下來,硬是哄了小半個時辰,她估計也沒心思理咱們。”
熄滅如豆的油燈,稚婢坐了一日的車,砸吧著小嘴很快與周公見面,外頭部曲們也吃飽喝足歸帳睡去,只留守夜的人對著篝火枯坐。
火焰裡的柴火噼啪作響,藏在草叢裡的蛐蛐叫聲細碎,蕭夷光躺在褥中,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毫無睡意,就不免想起坐在四輪車上的那個瘦弱身影。
作為部曲們的統帥,她能牢牢控亡命之徒於掌中,不過心腸太軟了些,但若換個角度,將她看做妻子,除開單薄的身子,其他地方卻挑不出一點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