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不為所動的轉過頭,依舊是對公輸琉璃笑了笑,然後他拔出了匕首,那把最開始公輸琉璃送給他的匕首,這把匕首這些年來一直被他帶在身上,視若珍寶。
公輸琉璃曾經無數次希望阿呆能拔出這把匕首,能勇敢的反抗那些欺負他的人。但這些年來她未曾見到一次阿呆的反抗。他彷彿就是這個世界裡最溫和的人。所以她沒有想到,在今日,阿呆會拔出這把匕首。
公輸琉璃頓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卓塔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哥哥犯傻了,好在自己不犯傻,他不在乎公輸琉璃的感受,在他看來,這個小女孩只是一件兵器,他自然明白公輸琉璃掌握著更強大的一些兵器設計圖,但他並不沒有對這些東西抱以太大的期望。
愚蠢的哥哥,既然你始終不好下殺手殺掉那個小書童,便由我來好了。卓塔這麼想著,身影一動,便來到了阿呆的身前,他高大的身軀比阿呆足足高了一個頭。俯視著阿呆說道:“好了,禮貌的問候已經結束了,也該讓你明白下差距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卓塔的手輕輕一揮,阿呆便如同一片鴻毛一般雙腳離開了地面。
所有的聲音彷彿在這一刻全部消失。公輸琉璃驚恐的張大眼睛,看著被強大力道拂上在低空中的阿呆,看著他的身影重重的跌落在地上。那種即將失去某樣最重要的東西的感覺,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
她希望阿呆不要再爬起來,但眼前的這個阿呆,彷彿再也不是那個不會反抗只會逆來順受的小乞丐。
阿呆慢慢的爬起來,還是握緊了那把匕首。他有些踉蹌的走向公輸琉璃,神情堅定。
“回去啊!傻子!”公輸琉璃大喊。
阿呆的身影頓了一下,他搖頭,他無法說出任何話語,但他這一刻,他微微張開口,發出一連串的叫聲,顯得刺耳而又滑稽,顯得無比可憐。他很想說些話,可他說不出來。
他的身影再次被擊飛,再次跌倒,他又再次慢慢的爬起來,嘴角上掛著血跡。他執拗的握著那把刀,喉嚨裡的嘶吼越來越大,彷彿烈焰中想要求生的幼狼。
卓塔似乎找到了好玩的玩物,嘴角掛著玩味的笑容,對於他來說,要折磨死一個不會半點武功的小乞丐,實在是太容易,甚至因為過於容易,他不得不收斂力道,不想一下子讓這個小乞丐死掉。
他很想看看,這個小乞丐到底能有多執拗。
而阿呆就如同福津城郊外那次一樣,他只想要守護自己的這個世界,他瘋狂的撞向氣牆,被強大的力道重重的彈開。恰如此刻,他一次又一次的爬起,再一次又一次的被擊飛。
他已經感覺到骨頭如同斷了一樣,每一個動作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承受著強烈的疼痛。他繼續嘶吼著,沙啞的嗓子裡傳出艱澀難聽的叫喊,他一直溫柔的眼神裡如今只有恐慌之後所爆發的憤怒。
像一個人群中孤獨的怪物。
公輸琉璃看著渾身是傷的阿呆,難過的掩住嘴,眼裡全是自責與愧疚。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以為這個傻子從來不知道反抗,因為怯懦因為軟弱。因為害怕反抗後會遭到更強烈的報復,也因為內心的善良。所以阿呆的一生,該是一個不斷退讓妥協逆來順受的一生。
可真正的事實並不是這樣的。這個世界的確有這樣一種人,他的一生可以忍受很多失去與踐踏,但唯獨某一樣東西他會拼死的去保護,那彷彿就是他內心世界裡的全部,他可以丟掉尊嚴,財富,地位,乃至性命。但他絕不允許別人搶走那件佔據著整他個世界的東西。
三年前福津城外第一次分開的時候,他就像一條被就將主人拋棄的狗,他死死的抱住主人的腿乞求著不要丟下他。在面對骷髏的時候,他恐懼到了極點揹著自己發瘋一般的奔跑著。
公輸琉璃記起來了腦海裡那個抗拒的聲音,原來是這樣的。她很想笑卻笑不出來。
那年也是這樣,這個啞巴開口說話,發出嘶啞難聽的叫喊。
那個時候他的聲音裡只有恐懼和焦急。因為要摧毀他整個世界的是死神,他爭不過死神,他只能瘋狂的奔跑,想要跑的比死亡更快一點,他發瘋一樣的敲打著醫館的門,顧不上他自己早已滿身是傷的身體。
如今就好像回到當年,他沙啞的嗓子裡再次傳出艱澀的叫喊,但這一次他憤怒而又絕望,像一隻滿身是傷卻想要護住幼崽的狼。他不再是逃避而是選擇反抗,因為這一次他的對手不是死神,是如他一樣的人,哪怕這個人彈指間就能殺掉他,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衝向這個人。
這個傻子心裡比生命還重要的人……一直都是自己。他並不是不反抗,也從來都不軟弱,當有人試圖奪走他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時,他也會如同一個無所畏懼的戰士一樣用命反抗。
“我……不結婚了。”
公輸琉璃扶住了再一次跌倒的阿呆,聲音裡帶著一股決然。
新娘的聲音不大,但安靜的神殿裡每個人都聽到了。卓塔沒有再出手,而是撇了撇嘴,看著卓奧。卓奧的神色變得有些難看,但還是很快的鎮定下來,用依舊很溫和的語氣問公輸琉璃:“我認為需要你再仔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