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功,不還朝。
這不僅是將自己置於火烹油鍋之中,還又往鍋下加了一把易燃的柴。
伏地的眾臣均有些按捺不住,紛紛微微偏頭交換眼神,一時間朝堂上暗流湧動。眾臣雖都不願親自或由自家嫡子遠赴西北治瘟,但若有萬一,能治好瘟疫回京,那就是當今無上的功勞,必將得到豐厚的封賞,光耀門楣,庇廕家族。
這等功勞,任誰都不願讓給旁人,卻又因為抗瘟過於兇險而無人應承,致使眾臣頗為心有靈犀地統統拒絕,甚至嶽榮不惜裝暈迴避。原本以為女帝會就此散朝,畢竟她剛登位,各方勢力都不甚穩當,還需要朝臣為她出力,即使嘴上兇狠也不見得能真的動誰。待此事緩個一陣瘟疫鬧得更兇,女帝必下重賞利誘眾臣,此時就可要求更多的封賞,那必將是平常無法輕易企及的地位和封號,以及數不盡的財寶和田地。
既然要冒著死的風險,這籌碼自然是越豐厚越好。
待豐厚到令人滿意,即使獻出一個嫡子也並非不可。
然而眾臣誰也沒有想到岳家女忽然登殿自請抗瘟,打亂了眾臣那心照不宣的籌謀。
於是女帝便看見一頂頂官帽陸續抬起,紛紛抬手致禮打算開口搶奪此役,一反方才的死氣沉沉。女帝唇邊的笑意又勾了出來,沒有理會任何人的“臣啟奏”,而是直接盯視著嶽棠,一錘定音:“准奏。”
嶽棠立即伏地叩拜:“謝陛下!”
眾臣譁然,還沒等他們給出反應,女帝又問道:“西北六城均有不同程度的瘟疫蔓延,當地民眾與駐軍染疫傷亡過半,隨軍的醫官及當地的大部分醫生也有至少半數死亡——嶽棠,此去極有可能有去無回,你仍願往麼?”
“臣願往。”嶽棠依然是簡短有力的回答,脊背挺得筆直。
“好。”女帝再次應允,“既然可能一去不回,你有何心願儘可言明。”她站起身緩緩走下玉階,站在嶽棠近處對面抬手示意她起身,之後平視著她,溫婉平靜一如初見。
嶽棠看了女帝一眼,立即遵禮地垂眸,身子也躬了半分,沉靜答道:“臣確有一事相求。”
嶽棠的眼神垂地,看到的是女帝那貴氣逼人的沉紫袍擺上的吉祥雲紋與萬福圓徽。而餘光處,是大哥嶽松急迫又小心對她不停示意,只盼著她能察覺並立即向女帝求取關於家族的種種利益。
比如父親一直唸叨的“免死金牌”。
但嶽棠的眼神一直垂在那些雲紋與圓徽上,不曾有絲毫旁動。
“若臣能凱旋,求陛下賜臣自主婚姻之權,不必受任何人干涉,”嶽棠清晰穩重地說完,抬眼看向女帝,“包括您。”
“放肆!”一直暈倒的嶽榮顫巍巍地坐了起來,被嶽松扶著再次跪好,對女帝叩拜:“陛下恕罪,小女實是不分輕重,竟提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要求,要知婚姻大事一向以父母之命……”
“准奏。”女帝看也沒看嶽榮一眼,直接回應了嶽棠,接著一甩袍擺便往回走,凌厲喝道:“嶽棠聽令!”
嶽棠立即撩袍跪地:“臣在!”
女帝站定在玉階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朗聲命令:“朕加封你為威勇幗英將軍,立即點兵五千北出京城直奔蘭溪,限你在十日內抵達不得有誤!”
嶽棠:“是!臣領旨!不敢有誤!”
女帝略略掃視一圈,又道:“抗瘟期間若有人阻礙,你可依情處置,但凡你認為該殺之人儘可殺之,朕予你先斬後奏之權!”
嶽棠叩首謝恩:“臣領旨!謝陛下天恩!”說罷深深伏地叩拜。
女帝沒再說話,倨傲地瞥了眾臣一眼,轉身向著龍椅側邊的偏殿殿門大步而去。宮人立即高聲唱禮道:“退朝——跪——”
本就一直沒有起身的眾臣再次伏地叩首,嶽棠也跪了下去,身側立即傳來嶽松的低斥:“膽大包天!你簡直——”
“閉嘴。”嶽榮的又一聲低斥阻止了嶽松,嶽棠知道父親只是不想在眾臣眼皮底下出醜,並非是維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