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有種奇怪的意味,好象是那個廣播員有意為之一樣。
我想到了許多年前,在這大房子裡的那一次出殯。很多人圍在一起,我的曾外祖母躺在一張竹榻
上,腳邊點了一枝白蠟燭。人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在頭頂蠕動。
在人群中,我依稀記得一張臉。
這是個女人。
一個極為美麗的女人。
一個五歲孩子心目中的美麗女人是什麼樣的?我當然忘了。但是後來我回憶起這一情景時,我才
發現了她的美麗讓我記得很深,我才能清楚地記得她的每一個特點。
她穿著白色的對襟夾襖,頭髮烏黑髮亮,以至於後來我讀野史時,讀到陳叔寶的寵妃張麗華“發
可鑑人”時,才發現古人的觀察力實在驚人,這幾個字實在極好地說明了那一頭如水的長髮。而她的
臉在我的記憶中卻白的嚇人,我懷疑是不是我的記憶欺騙了我,以至於她的臉色在我記憶中越來越白,
白得象漢白玉雕出來的一樣沒一點血色。
我一直不知道她是什麼人。當時,她大約有二十三、四歲,神情並不很悲傷,可能是哪一支的舅
媽吧。我記得我看到她的臉時,就嚇得垂下頭,不敢多看。然而,在我的內心深處,總象有種誘惑,
好象我一定要看。而每看一眼,我都記得我膽戰心驚,說不明白的恐懼。
她的臉也許給我的印象是太白了,讓我已記不清她的五官。我只是覺得,她更類似於那些古老壁
畫中已經剝落殆盡,而只能看得見一點輪廓的仙女。但已經漫漶了,那仙女與妖魔也沒什麼區別。
我點著了一支菸,深深吸了一口。窗外,夜色漸濃,廣播時傳來的聲音也越來越幽渺,換成了一
個女人咿咿呀呀地唱一支地方小曲。本來這地方的方言就很費解,聲音又模糊,加上是唱出來的,更
是不可辨了。在夾雜著電流噪聲的曲調裡,依稀只覺得一種蒼涼。夜色如水,一個女人獨自穿了破衣
服,在橋頭上低唱那種感覺。再熱鬧的調子,也只會讓人覺得悽楚。
抽完了煙,我把菸頭扔進床下的一個破瓶子裡,從包裡取出了洗漱用具,走出門去。下樓時,在
拐角處,一股溼冷的氣息直撲過來。
灶間裡,用的還是灶頭。也許是因為煤不好運吧,價錢又貴,不象柴草,滿山都是。灶眼上,一
鍋水擱在上面,灶膛裡還有點火,水還很熱。我用銅勺舀了一杯水,走到灶間門口的水溝前,開始刷
牙。
我把一口水吐在地上。不知為什麼,背上一陣冷,不由打了個寒噤。樓上,廣播還在響,那女子
拉長了調門,拖出一個長音。不過大概是唱片跳紋了,人的一口氣絕不會這樣長法。並沒有風,樓上
的燈光映在地上,照出了一方亮。可地是泥地,所以這一塊亮不過比邊上的顏色淡一點而已。
我又垂下頭,去刷牙了,可我心裡,卻隱隱有種不安。如果不是我眼花,那剛才一定有個影子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