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是未來的魔法師,使用的也是在這個時代尚未完成的魔法。”
她的回答是如此爽快而明確,讓本來還在琢磨著怎麼進一步追問的耐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他準備的所有臺詞一下好像都沒有用了,只能“嗯嗯”了兩聲表示明白。
安妮舉起右手,屈指計算:“至於時間,一百,兩百……不算零頭的話,兩百三十年。”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真是個漫長得驚人的數字。
“兩百三十年。那是怎樣的未來啊?”
耐門·索萊頓直起身來,向旁邊挪了一步,搖搖晃晃地在床邊上坐下。
兩百三十年。這是個怎樣的概念?他現在的人生足足可以重複十三次還有零頭,一般人可以傳承自己的家業到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孫的手中。
向前回想兩百三十年,也就是十五世紀的話,倫尼還是柯曼帝國的領土,世界上還沒有哪怕任何一個共和國存在,也沒有哪怕一挺火槍。騎著高頭大馬的貴族騎士和他們的魔法師顧問們穿梭在高聳的城堡之間,討論著屠龍之類的偉業。
錯以為他在問問題的安妮回答道:“我的時代很難用你能理解的語言來描述,因為很多詞彙在這個年代還沒有出現,就像你如果回到15世紀也很難向人解釋什麼是‘股份公司’、‘軍隊參謀’和‘火炮’一樣。”
“兩百三十年。”耐門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仍然壓得非常低,“那你們其實並沒有完成穿越時間的魔法吧,安妮?”
安妮點了點頭:“沒錯。即便又過去了兩百三十年,我們也並沒有完成能夠穩定穿越時空的魔法。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呢?”
耐門苦笑道:“兩百三十年也未免太長了。如果是我,我大概會選擇近一些的年代,而不是遙遠的1400年。兩個世紀前我一個人也不認識啊。是魔法實驗的意外,對吧?”
“那確實是起事故,不過,倒也不能算是意外。至少,這個時間還算是我選定的。”安妮笑了笑,“我在這個時代並不是一個人也不認識。”
耐門用帶著微微嘲諷的語氣,糾正了自己之前那句話中的錯誤:“如果是廣義的‘認識’,我倒也‘認識’1400年的一些大人物。”
安妮搖了搖頭:“不是這種‘認識’。我認識的那個人,一直活到了我的年代。”
“活了兩個世紀?天啊,這得需要多少物資和魔力啊!”
耐門心算了一下理論上的數值,得出了一個難以承受的天文數字。置換身體和延續青春都是難度會逐漸積累的魔法,只有意志極度堅定的頂級法術使用者才能完成這些魔法,更別提每個身體都會積累各種各樣的疾病。
“那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普通的九段法師能活到八九十歲就已經感到心力交瘁了……還是說,你的時代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我的時代裡,人人都能接受魔法教育。但頂級魔法師的標準也隨著進步提高了,而資源仍然非常稀缺。平均壽命確實延長了兩倍,但就算如此,也很少有魔法師選擇活過一百歲。”安妮慢慢回答道,“你的推測沒錯。那個人是接下來這兩百年曆史的中心,他會徹底改變整個世界。我一直在尋找他,正是這個想法為我選擇了這個年代。回想起來,真是一場艱難的追尋啊。”
耐門聽著安妮的講述,端詳著她肅然而平靜的表情,幾乎看得入迷了。
他搜尋著自己的記憶,確定自己從沒看到過安妮的這個表情。
平日的安妮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笑容,在各種各樣的場合為了炒熱氣氛而努力著。不小心犯下錯誤時為了矇混過關裝出的傻笑,在嚴肅的對話中插科打諢而引起的大笑,在戰場中央使用魔法時一側嘴角微微上揚顯得帶有狂氣的微笑,生氣時皺著眉頭的嗔笑……就連她面無表情的時候,看起來也像是在含笑等待著什麼。
耐門突然明白了這個吸引他的表情是什麼——
這個表情是安妮·塞菲爾的“憂傷”。她是個會刻意避免在他人面前憂傷的人,所以他認不出這個表情。
造成這憂傷的原因,實在是再明顯也不過了。
她為耐門和自由國家的軍隊做了那麼多,甚至還付出了作為當世最強魔法師的生命,卻沒能完成自己的心願。這場戰爭阻礙了她的追尋,她可能再也不能完成自己的心願了。
只用了一瞬間,耐門就想出了很多很多安慰的話語,卻覺得無論哪一句都不適合說出來。沒有任何一句話在這種情況面前還能顯得不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