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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州 (4 / 4)

楊柳要扭轉自己在蕭策安眼中的形象。不求多,只要在他眼中她不是愚不可及、不堪大用,只要她是個平平無奇的正常人就好。

南潯聽得小世子喚他搬梯子,疑惑後照做。又見她噔噔噔藉著梯子爬上牆頭,忙手腳並用穩住木梯,她往程瀟院中看。

楊柳送去的米糧木炭連程瀟家門都沒進去就被丟了出來,環顧這清貧的小院,嗅到清淺的藥味。想來這一副藥已經熬煮過許多次,藥渣沒扔,每次新熬時,便將藥渣放進去滾一滾,以求吸收這殘留的微薄藥性。

想也知對病情收效甚微。

觀察之際,正好與從膳房挑簾出來的程瀟對上視線。程瀟的臉當場便沉了下來,眉頭緊蹙,怒斥道:“滾。”

蒼老虛弱的嗓音模模糊糊,楊柳聽不清,程瀟卻變了臉色,顧忌著祖母,不願意再和這頑劣少年糾纏,頑劣少年卻又叫住了他,低聲道:“你母親是生的寒病嗎?”

這是庭州一帶最罕見的疾病,治療花費甚高,其中一味主藥須得經泉州從海外多羅國千裡迢迢運來,要價不菲。庭州距泉州又是千裡之遙,路上艱辛與耗費自不必多說,藥價滾利更是厲害。達官貴人得了這病,也只能看運道,況且是程瀟這等小小刀筆吏。

尋常百姓得了,只有等死的份。但楊柳來之前特意翻看了這些疑難雜症,命人準備各式解藥三份,亦是花了不少力氣,以備不時之需。

程瀟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雄獅,撈起地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便砸了過去。他畢竟不是武將,雖做慣了粗活有力氣,準頭卻不足,並沒有捱到楊柳。

南潯已經注意到了這方動靜,當即怒罵,護了楊柳下來,口中振振有詞,斥責程瀟不識好歹。

程瀟已然被這少年激怒,打定了主意要在他兄長面前討說法。進屋卻已將此事拋之腦後,只一心侍奉祖母。

老太太歇息一會兒,狀況已經好了許多。蒼老皸裂如同枯樹皮的手抓住孫子的手掌,顫顫巍巍道:“新鄰居來了?”

她面色如常,含著幾分對孫子的憐惜慈愛。程瀟沉靜下來,後知後覺地憶起當時那少年壓低了嗓音,因而祖母當是並未聽到他口中的寒病。

這等幾近藥石無醫的病,他不止瞞著老太太,連街坊鄰裡也都瞞得死死的,唯恐走漏了風聲,老太太知道後不肯再治,險些被少年誤了好事。幸而那少年有幾分分寸,並未高聲宣揚,總算沒讓祖母知曉。

因此溫聲道:“是,一個頑劣的孩子,年齡並不大,爬上牆頭喚我,頗為無禮,被我斥了去。”

老太太渾濁的眸子閃動,滑過期待落寞:“多活潑可愛的孩子,倒是我耽誤了你。”

若不是她,他怎會至今還獨身一人。

程瀟忙勸解她,老太太但笑不語,半響,闔眼道:“我累了,你走吧。”

回到蕭瑟的北屋,程瀟和衣枕臂,仰臥在床,盯著褪下幾塊斑駁樹皮的樑柱發愣。

柴禾即將耗盡,家中米糧錢財所剩無幾,靠著藥渣安定祖母,祖母的狀況卻已經每況愈下。

恍惚間,又思及郡守楊亷楊大人身邊岑通判的話:“程大人,楊大人從京城來,帶來的珍稀好物數不勝數。你若是肯撥撥算盤珠子,說不得老祖母的病便好了呢。”

轉眼又是祖母殷殷叮囑他不可貪的泣淚之語,猛地閉上眼睛,起身重新披上官袍要去衙署。指尖觸上冰冷界樁的門柄時,頓住了。

這個冬天很冷。

他回來的路上,凍得瑟縮的老者佝僂著背恭敬問他,朝廷送來的賑災糧米木炭何時能到,還能不能到?家裡的小孫子已經冷得傷了風寒。他說不日便到,老者便感激地笑了笑,蒼老的眼眸中閃起亮光,背都微微挺直,帶著這渺茫的盼頭歸家去了。

這天下不是隻他一人有祖母。可他只有一個祖母,祖母也只有一個他。

程瀟邁著灌鉛的腿挪到院子裡,盯著不足十米遠的院門望了許久,生平頭一次覺得這距離如此遙遠。

忽聽一聲響動,一個厚實的棉包裹恰恰好落在眼前的石桌上,疾步後退,卻嗅到醫者曾被他問煩了的奇異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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