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公笑眯眯:“回陛下,是刑部的柳鶴眠柳大人,近些日子新上任的,您不認得也正常。這位大人行事乖張兇戾,許多彈劾他的摺子,都送由太子殿下處理了呢。”
“哦,是麼?”啟元帝沉思,“竟是這般。既如此,杖十,打入大牢候審,聽從發落。”
他無視遠處的蕭策安,轉向楊柳:“你的父親當年也是跪在前朝末帝面前,自請要往地方去。那地方沒人瞧得起,但你父親去了後,將那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條,乃至追隨朕起家的兵士,大都是從此而來。”
宗臨悄悄去看他爹,見他爹緊繃的臉放鬆下來,不禁問:“爹,快想法子救救楊柳,我現在就這一個同窗,他要是也被打入大牢,我一個人上值多沒意思。”
雖然自三月後,他已經許久未曾上值了,但萬一殿下要他上值呢。
宗將軍看著沒心眼的兒子,頭疼道:“閉嘴吧你,人家不需要你費心。”
陛下說的是鎮國公楊巍曾經在地方上的功績,他們這些老臣卻知曉,陛下唸的是那份舊情。昔日楊巍求著去地方,實則是為了救濟被流放的陛下。君臣深恩,一經回憶,陛下的態度已經明瞭。
啟元帝笑道:“阿柳有乃父之風,望你去了地方好生磨礪。”
他話頭一偏:“太子年少時,朕徵戰四方,父子二人分隔兩地,為一憾事。如今年邁,思之夜不能寐,日後太子便搬來養心殿吧。”
張公公言說幾句,便跟隨啟元帝退下。
群臣山呼萬歲,宴上氛圍漸漸活絡,許多雙眼睛四處瞧,不見蕭策安的蹤影,遂三三兩兩聚在一處,隱晦地說些剖析的話來。
驚嘆於楊家聖恩深深,感慨楊柳開了竅,卻又沒全開,放著起居郎不做,跑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做窮縣令。
但聖恩如此,哪怕楊柳只開了半分竅,也是個不可開罪的人物。
再去尋楊柳,這才驚覺楊柳不知何時退了宴。
……
在啟元帝階前時,楊柳就留意到了身後的蕭策安。
他不入席,也不離開,只沉沉地望著楊柳,看得楊柳心驚。
她一心想出宮,特意藉著宴上交錯的人影多轉了幾圈,待見不到他,從偏僻處出席,決定自己先行回家。
但事與願違,還是撞上了守候已久的蕭策安。
他走得極快,拽著楊柳手腕的手很燙,很緊,攥得楊柳生疼。
她心虛,又恐他當眾發火,腳步趄趔著踩在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走了許久才到東宮。
元寶早就清了場,但大相國寺的師父們走得晚,臨出門時瞧見蕭策安,就要向他稟報:“殿下,小施主的批命……”
嚇得元寶忙止住師傅們,見風一樣穿過的兩人都不在意,這才鬆了一口氣。
小師父問元寶:“是給剛剛過去的那位小施主批命嗎?”
這批命的內容,著實有些驚世駭俗。
元寶笑眯眯打了幾個哈哈,請師父們繼續研究,派徒弟去送他們出宮。
將楊柳抵在冰涼的殿牆上,蕭策安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被他抵得生疼的少年分明存了離開的心思,可笑他一路上竟還顧忌著楊柳愛面子,死死壓抑著未曾在人前給楊柳難堪。
蕭策安平複呼吸:“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楊柳斬釘截鐵:“不後悔。”